北京朝阳区三里屯北里11楼北单元102号，这是哪儿？我外婆家呀。上个世纪80年代初，我在这儿住过。外婆谁呀？我妈的妈呗！在娘的娘家住，你想想，真是神仙的日子。外婆老北京人，烧一手好菜，就一熬白菜，谁也做不出那个味儿来。
那时候我20出头，刚工作，上班也不累。那会儿没有双休日，每周有一天公休，还不知道怎么打发，经常抱怨，休息啥呀？有劲没处使，还不如上班，有的时候休息，我也到单位帮着干活儿，没有丝毫的功利思想。那年月工资低，没奖金，傻干。
后来，外婆患了脑血栓，生活不能自理，可口的饭菜没了，永载史册了。我多半时间是照顾外婆，买菜、做饭，帮外婆洗头，伺候老人起居，也算打发日子。照顾娘的娘，功在当代，利也在当代，俺娘俺姨俺舅舅可以安心上班呀。
我这人歪瓜裂枣的，就是好干净。住一楼，脏乱差一应俱全，楼上往下扔东西从来不跟你商量。有的时候还扔下手表、半导体、枕头啥的，嘿嘿，那是两口子打架。记得遇罗克么？当然不是他，死人咋打架呀？是他妹妹，遇罗锦，写《春天里的冬天》的那个，她住南单元二层，两口子政见不同，观念各异，急了就打，直到离婚鸟兽散。
一楼楼道自行车大阵，影响公共交通。那里有个楼梯间，一扇破门挡着，显得神秘兮兮的。一日，闲的浑身痒痒，请示了居委会，我把楼梯间的门劈开。哇，尽是宝贝，大多还是“文物”，哦，就是文革时期的物品，简称“文物”。一件件搬出来：有毛主席像16尊，有站着的，有坐着的，有半身的，有全身的，有挥手的，有微笑的，有石膏的，有陶瓷的，院子里摆一溜，挺壮观；有大字报三大捆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，讨伐对象姓啥的都有，花花绿绿，比那会儿人穿的衣服还缤纷；还有毛主席语录、老三篇等“红宝书”37本，塑料皮发脆了；还有锣鼓钹镲竹板若干；最后还端掉一窝鼠仔，一层碎砖下还藏着10来只蝎子。整整半天时间，清理完毕。
居委会处理了那些“文物”，楼梯间腾出来放自行车，楼到里就象修了西单广场，地儿大了。为这，街道办事处表扬了我好几次。
三里屯是使馆区，街巷里经常有外国孩子玩耍，这些孩子一般不和中国孩子玩儿。非洲国家大使馆的黑人孩子很淘很坏，经常恶作剧。一天下午，我到副食店买东西，遇上了一档子事儿。副食店对面是个小学校，好像是三里屯三小。学校要修门脸，在院墙外挖了个大坑用来化生石灰。生石灰是块状的，浇上水就会开裂、沸腾，温度很高，鸡蛋扔里面能煮熟，化开后生石灰就变成了熟石灰，才能和泥砌墙。
当我走到学校门口，三个十来岁的非洲男孩子恶作剧，将一个十来岁的白人女孩推进了石灰坑，女孩趴在冒着热气的石灰堆上直叫唤，滚烫的石灰烧灼着她细嫩的皮肤。黑人孩子一看事情闹大了，一溜烟跑了。我奋不顾身，一脚踏进去把女孩抱了出来，过路的一个阿姨看到急忙跑过来帮着脱女孩的衣裙，我大义凛然，脱下新发的白色“的确良”标志服给女孩披上，女孩的小臂已经开始起水泡，疼得直哭。跟她说话她听不懂，她嘴里嘟噜的什么我更听不明白。
手忙脚乱间，女孩的母亲从副食店出来，见状惊呆了，一句一句地喊着“德蕾丝”，可能是孩子的名字。我们告诉她事情的经过，这位母亲会汉语，交流不成问题。好在衣服脱得及时，女孩胳膊和膝部烫得比较厉害，身体其他部位没什么事。女孩的母亲认识我衣服上的邮徽标志，问我是不是在邮政工作，让我留了姓名、地址，电话，道了谢，穿着我的标志服走了。
后来街道办事处知道了这件事，一帮老太拿着我的标志服到我家表扬我，说女孩是法国人，叫德蕾丝。住三里屯我干了这么两件让街道老太们上门骚扰的事，露脸吧？
无巧不成书，大约过了七八年，我正在上班，头儿说有电话找我，外国口音。正是德蕾丝，她在北京外贸学院（今对外经济贸易大学）读书。离的近，见了面，她很漂亮，我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。哦，对，是1991年，我儿子出生不久，应该在8月份。那时候外婆早就去世了。
三里屯北里11楼北单元102号，我第一张身份证的地址就是这个。现在也不知谁住在了那里，我想通知那家住户：“等我成了事儿，政府要是保存我的故居，你还得腾。”
顺便说一句，过了这段日子，我成熟了，恋爱了，摧枯拉朽。
（2003.5.16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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