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眼睛的竹，大方不作秀，一双水清水亮的大眼睛带着笑意看人时，目光散发出的坦率赤诚竟像一面镜子。上学时是不少男生的追逐对象，可她偏偏对外校学理的林情有独衷。林高大俊朗，热情奔放。临毕业，林没和她商量就和家乡的企业签定了就业合同。竹没有埋怨他，反倒欣赏他的独立主见。竹放弃留校任教的机会，跟随爱人来到扬州。
林在一家企业做技术员，竹就职于一所中学。林单位没有住房，竹向学校领导申请了一个单间，日子就拉开了序幕。一间不足15平方米的房子，既是厨房又是卧室。每天林都早早下班，拎着蔬菜回家。两个人在窄小的房子里边做饭边聊天，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。晚饭后牵着手出去散步，或骑车去平山堂后山摘来一些山花野草，逢上节日也会自己动手织些小灯笼什么的，很随意地往门楣上一挂，把个简单的家庭弄得情趣一下就上去了。
林曾经说过：竹是他遇到的最好的女人，要让竹过上最好的生活，住最好的房子。结婚十年后，林实现了对竹的许诺——孩子车子都有了，并在繁花碧草的西区买了栋别墅。林事业有成，成熟绅士让不少女人动心。当初吸引竹的优点也成了吸引别的女孩子的理由，偏偏林又是个博爱的人，面临的诱惑太多，慢慢地不能自拔。凭竹受教育的程度和天生的涵养，做不到一哭二闹三上吊，也不好三姑六婆样的逢人就申诉。就算是对自己的妈，也是口紧得很。人是自己坚持要找的，是什么样的，只有独自受了。但背人处，却是委屈无比，欲哭无泪。心里落满了灰尘，身体也像蚕子抽丝抽得没了元气，瘦得成了萝卜干。
日子依旧烟里雾里地过着，俩人依然貌合神离地处着。竹其实是朋友们羡慕的对象，当别人为生活四处奔波时，她却衣食无忧，业余时间学学插花，去健身房跳跳操，还在高档餐厅请朋友吃饭。这种人前的优越感让竹没有勇气打破名存实亡的婚姻。就这么隐忍下去吧，竹暗暗想。
改变只在那一念之间。一年寒假，竹一个人带着儿子回老家看望父母，父母还住在单位分配的不到70平米的房子里。父母天天牵着手散步，有时也拌嘴，但一边拌嘴，一边做对方爱吃的饭菜，或者一个给另一个抓背挠痒，乐在其中。有天母亲感冒了，父亲端着碗一勺一勺地给母亲喂药。母亲孩子似的嚷嚷着药苦，父亲一边哄着喝完了喝完了，一边用长满老茧的手细细地擦拭母亲嘴角的药水。面对此景，竹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。父母这几十年来肩并肩地相互厮守，共同建设，不时抵御意外袭来的风雨霜雪，这是真正的一种相濡以沫呀！竹所有原初想法在那一刻崩溃了。婚姻的实质是牵手，是呵护，是自然而然地像天上飘雪田野刮风一样的爱，没有爱，守着外表的虚荣有什么意义？
回到家，竹平静地选择了离婚。除了孩子她什么都没带走。
竹用仅有的存款在西区买了套一室一厅房子，用贷款的钱做了简单的装修，自己动手缝织的窗帘、沙发罩、垫子，把房子打扮得如沐春风。空闲采摘了些山花野草插瓶清供，心情也开始莫名地好起。竹小心地经营着自己的日子，努力工作，教育孩子，没有了那个空壳的婚姻，反倒心平气和、气定神闲。
生活对一个人的打造，真可以说得上是惊心动魄，排山倒海。回首来时路，已是荒草遍野。而被打造了的那个人，却还在一步一个脚印地，走出一条平凡而充实的新路来。
三年后一天，竹和我在街头有声有色聊着，与林意外相遇。那天竹穿着水绿色套裙，光彩照人。林的双眼半天半天地盯着她，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改变，而她微笑着向他点了下头，然后挽着我的手平静地走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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