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老公恋爱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,那时候,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,最为流行的娱乐活动是跳舞,大街上,舞厅象现在的茶馆一样得多,而且生意特别红火。旋转的五光十色的灯光下,响着或激烈或舒缓的乐曲,一对一对翩翩起舞,连舞者的眼神都是那么得迷离,好象都荡漾着五彩的水波。而我和老公,属于那个年代落伍的年轻人,虽然那时候我身材苗条,却不仅不知道舞步,连先迈哪只脚都不懂,而且到现在还是不懂。老公虽然会跳,但也不好那一口。我们恋爱在春末夏初,又都和父母住一起,那我们怎么谈恋爱呢?总不能老泡在房间里呀,而且刚认识也不应该呀,想来想去,只有一条路,那就是压马路。
每天晚饭后,老公(当然那时候还不是)就会准时地到家里来约我。那时候他腼腆得很,进门也不爱说话,就坐在沙发上傻傻地等我准备好,偶尔才和父母说上一两句话。等我准备好了,他如获大赦,赶紧随我出门。
出得门来,我们就慢慢地散步,开始压马路了。恋爱刚开始时,我们还隔着一段距离,说话小心翼翼,遇上熟人还挺害羞的。但过了不久,也就象春末夏初的天气吧,慢慢升温,我们就手拉着手了,或者是我挽着他的臂,他搂着我的腰。我们从政府大院里慢慢地压过去,然后压出了院门,就到了旁边的一座小松树山。小山是那时候城中唯一的一块绿地,长着几十棵高大的、树龄很长的松树,树下是青青的、长长的绿草。在我们恋爱的那个炎热的夏季,高高的松树遮住了天上的烈日,投下了如伞如盖的绿荫,一到晚上,微风吹过,给如火的夏夜一阵清凉。每天晚上,我们经过这座小山,都忍不住在这里做片刻停留,在这里说几句柔柔的情话。那些松树可以说是我们恋爱的“见证人”,这么多年过去了,不知它们是否还能记起我们曾经的情话呢?
下得小山,我们就上了马路。马路上人来人往,都是出来散步的人们,也有很多的情侣,男孩子穿得整整齐齐,女孩子穿得飘逸美丽,一对对兴冲冲地去赶舞会。我们就手牵着手,慢慢地一步一步压马路。夏日炎炎,虽然是晚上,但马路上仍热气腾腾,就如我们那两颗年轻的心,温度高得很,烤得我们直冒汗,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马路的热爱,我们迈着轻快而小巧的步子,一步步地丈量着它,同时也在丈量着彼此的心。我们相牵的两只年轻而柔嫩的手荡来荡去,就象大海中飘浮着的一叶小舟;我们对视的目光,如悠悠的泉水,清澈而汩汩地不停涌动;我们的话语,温柔而甜蜜,丝丝如耳,又如轻风拂过心田。
我们就这样一路地走,一路地压着,谈我们的工作,聊我们的童年和往事,说我们的理想,道我们的故事。我们看过往的行人,看闪烁的星星,看月圆月缺。我们感受夏日的炎热,感受雨水带来的清凉,呵,还感受夏日蚊虫不停地叮咬。
我们开着轻松的玩笑,留下一路灿烂的笑声。记得有一次,一个高大年轻的乞丐从我们身边走过,我对他说:看,那是不是你老兄?他说:才不是,是你的老兄。在以后压马路时,我们经常能遇上那个乞丐,于是,我总会说,看,你的老兄在睡呢,还睡在大路旁。或者说:你的老兄在那,过去打个招呼如何?那个乞丐无意中成了我们马路恋爱史的一部分了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那个乞丐不知怎么样了,是否也象我一样有了自己的家呢?
我们走呀走呀,压呀压呀,不知不觉,竟走过了半个城,最后又回到了我家的门前,围成了一个整圆。然后我们依依惜别,等待明天重上那条路。那条路对我们来说太熟悉了,哪有个小坑,哪有个石堆,我们记得清清楚楚,我们用我们的脚一步步地丈量了它,一步步地感受着它。
我们这样走过了整个的夏季,然后就迎来了凉爽的秋。在秋风秋雨秋夜里,我们同样去压那条马路,不厌其烦。秋风中我们轻轻地荡舟,秋雨里我们紧紧地相拥。我们不怕秋风凉,也不怕秋雨冷。我们不再害羞,遇见熟人,我们大声地打招呼,相牵的手握得更紧,让他们回头羡慕我们多么得幸福和甜蜜。
在寒冷的冬季,我们虽然很少去压那条马路,但是,在晴朗的夜晚,我们也会偶尔去压它一次。有时候,我们手牵手,也许并不说话,但所有情感在两只手之间传来传去;有时候,我挽着他的胳膊,头靠在他的肩膀,甚至能感受到他那颗年轻的心在激烈地跳动;有时候,他或搂着我的肩,或搂着我的腰,我就双手在他的腰间围成圈,我们紧紧地相依在一起,感受相互依靠相互拥有的快乐;有时候,他还握着我的手,一起伸进他的口袋里取暖。直到现在,我仍清晰地记得,那时候我感觉他的肩膀很宽,他的手很厚实,很温暖,那种温暖一点点地传到我的心里。虽然北风呼呼地刮,落叶纷纷地飞,可我却一点不觉得寒冷。
我们就这样一路一路地走,一圈一圈地画圆,携手走过了一年四季。在那条路上,我们从陌生到熟悉,从熟悉到相知,从相知到相爱。虽然经历了风风雨雨,但我们平平静静地走过来了,没有轰轰烈烈,但也情意绵绵。然后,我就毫不犹豫地做了他的新娘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无数次地回忆起我们压过的那条路,无数次地重温与他手牵手、手挽手共同走过的温馨浪漫的日子。
这些日子,与老公走在外面,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去挽他的手臂,老公笑我:你有什么企图啊?呵,我的企图就是:想和他手牵手、手挽手再去压马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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