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
窗外的树倒了，那棵树年龄不算小了，长得很茂盛，每到春天，就会涂抹上一层诱人的绿色，然后越来越浓，越来越浓，由嫩绿变成墨绿了，就像一个男人，由稚幼变得成熟，非常具有魅力。到了秋天，树叶开始黄了，枯了，到冬天就掉得光秃秃的了。就像一个女人，想起伤感的往事，悲悲怯怯地独自流起泪来，像那飘零的落叶，然后越想越伤心，到后来就号陶大哭起来，就像要把整个心都掏空，要来个改头换面似的。
虽然一年四季里，我的窗都是紧闭的，窗帘也是严严实实地遮盖下来，就像我一年四季，把心事深深地埋藏起来，不让人窥视一样。但我也偶尔掀起窗帘的一角，把一年四季的变化，特别是那棵树的一年四季，看在眼里，记在心里。有时候，让自己的心情随着它变化，有时候，也想让它懂得自己的心，可是，它常年都不说话，只有偶尔的风吹得它“沙沙”地响一响，好像是它在告诉我，它已经懂了我，也让我心生一种安慰。
通常我打开窗帘看窗外的景色时，我也会透过树叶的缝隙去看看对面那扇窗，看看窗里有没有那个男人，偶尔看见了，我就立即放下窗帘，好像一切都没有进入我的眼帘。可是，假若没有看见，脑海里却会浮现出他的影子，曾经在我眼里年轻的男人，如今眼角已经爬上了沧桑的印记了。
当那棵树的叶子全部落光以后，直到今天，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开窗了，虽然春天早就来临了，但我的脑海里依旧保留着那树叶纷纷飘落下来的情景，心里有丝丝的痛，让我回味起整整一个冬季我那伤感的记忆。
那天，当他对我说：你知道吗？我把楼下那棵树砍了。我惊讶：哪棵呀？为什么？他说：为了那紧闭的窗。我问：砍了树有什么作用呢？他说：看影子。
我想：天哪，我怎么没有发现呢？掀开一角窗帘看，原来那棵茂盛的树已经不在了，原地里种了一棵小树苗。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窗，而不用把眼神费力地挤进那树的缝隙里了。
“看影子。”呵，这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让我感动了，真的，已经够了。
（二）
在这个网络上，我基本上是隐居的。呵，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那种孤僻的隐士一样，很少出门，更不用说是主动去打搅别人了。但总不乏热情的朋友经常来访，对谈得来的朋友，人家来了，我就主动地上门迎接，海阔天空地聊上一通，对那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朋友，我就从此闭门谢客了。
那天，你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来敲我网上的家门。当我看你的资料上写着我家乡的地名时，我准备把你拒之门外。因为我从来不加老乡，虽说“老乡见老乡，两眼泪汪汪”，但在这个网络上，我不喜欢这种感觉，我不想让一个老乡把我的心事掏尽，因为我偶尔需要倾诉，可我不想有一天老乡把我的心事抖落到我身边的每个角落，让我惹一身的麻烦。我像一个躺在茧里的蛹，想一个人静静地守着内心的一份寂寞。
但当我打开你的个人说明时，上面写着“想我所想，求我所求，没有年龄，没有时空”。呵呵，我想：这个男人估计值得一见。于是我就为你打开了门。
“你的网名非常有趣，我想你是一个很幸福的人，而且有一定的品位的人。”你一见面就奉承了我一句。
“你好！谢谢”可是我并没有领你的情，我冷冷地应付了你一句。但你一定没有感觉到我的冷，因为网络语言就这样，常常让人摸不到对方的口气，不知道对方是高兴还是气愤。
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简单，你朝我摆摆手走了。我想你会像我很多很多的网友一样，只能算经过我家门口的一位过客，就从此永别了，可能我们只有一面之交的缘吧。呵，我是这么想的。
两天以后，你又一次来敲门了。其实我看见你向我走来的，我没有主动去迎接你，因为我没有感觉到你我会有多大的缘份。何况我当时正忙着呢，我无心招待你。
“你好！”你的问候很平常，我是这么理解的，一点感觉不出与别人的有什么不一样。
那一天我真的好冷酷，象铁面人一样，我说：“谢谢，暂时有事。”
我不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，你还对我说：“我可以等吗？”
我说：“我很忙。”
“那我不打搅你了，再见。”你这么说。你有没有不高兴呢？后来你也一直没有问起过我。
又隔了一天，我还是看见你来，但我没想理你，那天我正头痛的要命。你小心翼翼地问我：“你在线吗？”
介于你上次诚心地问了我一句“我可以等吗？”我忍痛对你说：“在。”就一个字。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非常得无情，太过于冷酷，比对面那电脑的荧屏冷酷。
“找你不易。”呵，好象你找了我很久很久一样，我仿佛听到了你的喘气声，“呼吃呼吃”的。真想笑，但笑不出来，头痛欲裂，可我还赖在这个破网络上。
我开始觉得有点过意不去，可我已经有气没力了，我只说“没什么的”。
“你有空吗？”你问我。
我说：“有。”鬼使神差呀，其实我并不想聊，我都痛得坐立不安了，居然还说“有空。”
“有兴趣吗？”你竟然这么问我，你真笨。什么叫兴趣呀？
“没什么，头痛。”我当时这么说的，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表示自己“有兴趣”呢，还是拒绝。
你给了我一句关心的话语，让我又生出一点感动。“要紧吗？那你得上医院看看。”你还捎带给了我一块西瓜。
为了表示我的感谢，我不仅说了“谢谢”，还发给你一大堆的人民币。
你说：“你真慷慨。”
我小手一挥，说“小意思。”
“你好幽默”。你说话小心谨慎的，我想你怎么一点不象你个人说明里的那样呢，有点象小女人，半天才“放一个屁”。不过到后来才明白，其实你心里急得很，你刚学会用拼音输入不久，怎么能跟上我这个“老打手”的脚步呢，不把你累死才怪呢。
“我今天是没有心情，想幽默还不行呢 。”呵，我在你的夸奖下竟然有点飘飘然了。不过，我确实还有那么一点幽默感的，这是好多网友对我的评价，说我聪明，口才好，说我不当律师是浪费人才。
俗话说：一回生二回熟。我们是一回生二回生，到第三回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感觉了。这第三次的聊天就这么多聊了几句，你不仅掏出了我的真实姓，我的小小的网上家园，还一心想要打听我的工作单位，让我后来哭笑不得的是，你竟然说自己是善于侦察的“李警察”。
不过那个晚上虽然头痛欲裂，但我还是比较开心，最后你说：“为了你的平安，早点休息吧。”那时候还早，我以为你这么体贴人呢。到后来你完全露了狐狸尾巴之后，我才知道你是怕了家里的“猫”。
从那个晚上开始，我掉进了你的陷井里了，不过有一点点温柔。
（三）
在以后的几次聊天里，虽然聊的不多，但我们开始开玩笑，谈婚姻和家庭，非常轻松，也很愉快，感觉你很随和，也有点聪明，还挺会关心人的，真不错。
但有一天，你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一个人，你说“他”很傲气，很“色”。我真是气愤，“他”是我的朋友啊，虽然我们交往不多，但也是十几年的友谊啊，何况我还会偶然地看看“他”家的窗呢？我说：“这样议论人可不好，他是我的朋友。”你竟然还不知趣，不停嘴地说了一大堆“他”的坏话。说“他”特“色”，对手下的女孩子总是特别“关照”。我心想：TMD，怎么遇上一个这样的家伙，胆敢说我朋友的坏话，再说我就把你打入黑名单里。
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缘份吧，碰巧有人找你，于是你匆匆地留下一句话：以后不提他了，没劲。就走了。所以，你的名字又从黑名单的边缘折回来了。
再遇上你时，你果真不再提及“他”了，但你在我的心里已经是大打折扣了，我觉得你不象个坦荡的人，我开始应付你的话。
但那天下午，聊着聊着，你竟然对我说：我喜欢你。呵，我一点不奇怪，这网上说“我爱你”都随处可见，谁还在乎一句“我喜欢你”呢？我心想：你什么人呀，喜欢我？怎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？真是自作多情。
我想你一点也没有去猜我的心思，不然你是绝对不会到最后一刻忍不住地向我坦白你是谁了。
你问我：“你想知道我的电话吗？”
我说：“无所谓，我说了不想认识你。”
你又问我：“为什么？你知道了我的电话就知道我是谁。”
我居然跟你开了一句大大的玩笑，其实我想嘲笑你，也想拒绝你，我说：“除了我老公和‘情人’的电话，我不记谁的电话。我也不想跟网友见面。”这句话让你在以后追问了我的“情人”，虽然你说你不关心我别的情感问题。
你说：“我认识你。”
听了这句话我已经生气了，我毫不客气地说：“你看了我的照片当然认识我了。”
没想到，你竟然还说：“绝对意料之外。”这句话让我气愤极了。
我在心里迅速地捉磨：这下好了，遇上一个捉弄我的了，可能就是我身边的谁谁谁呢？真是讨厌！心里的火“蹭蹭蹭”地往上冒，这下我要坚决把你“枪毙”掉！让你死了死了的。我开始准备下手了，摁住鼠标，往下拖你。
“OOOOOOO”这时候，你及时地在屏幕上打出一个电话号码了。
咦？怎么有点熟悉？好象就在身边？TMD，我起码得知道他是谁呀？否则我不亏大了？我得找他算帐，竟然敢捉弄本……“大”……呵……本女人！
我当时真的是气呼呼地拨号，张开嘴，准备一接通就大骂你一顿。“喂！！！”我把声音提高了八度。
“喂……”天啦！多么熟悉的声音呀！我听到这一声“喂”就哈哈大笑起来。话筒里的你也一样，“呵呵呵……”天，如果我们在一起，保管要笑到一堆里去了。
太出乎我的意料了。“好笑。怎么是你呀，我真的没有想到是你。”
“呵呵，想不到吧！”你的口气听起来还非常得意！不过，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了，心里的一股气全部发泄出来了。现在倒觉得挺开心的，心想：还好是你，如果是别人就糟了。
“你为什么要坦白呀？”我问你。
“我实在是不想再压抑自己了。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，折磨我多年。”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，你打在了屏幕上。
我可奇怪了，这么多年来，我们的友谊只停留在见面点头打招呼的份上，你怎么能在这茫茫网海里找到我的呢？我很想知道这个谜。“你怎么找到我的号吗的呢？”
“我上次在你的电脑上偷看的，你可能没有注意到。只偷到了号码，关键的是我想偷心。”这回你是完全把“尾巴”露出来了。心是这么好偷的吗？我不信。
（四）
当你自愿地把“狐狸尾巴”亮出来后，我们的聊天就变得更为轻松了，我开始笑话你“老奸巨滑”，说你好“色”，谁叫你自己这么评价自己呢！
我知道你想套出我对你的感觉，那一切都是我对你的真实感触，这么多年来，我确实认为你是个好人，很聪明甚至可以选用“睿智”这个词，你也非常地活跃，好象永远充满着激情，我感觉你非常幸福，有漂亮的妻子，可爱的孩子，让人羡慕的“位子”，还能开着车子自由地潇洒，一点不象你自己说得那么“傲气”，那么“好色”。不过，如果那天我把你当一般的网友，在网上乱评说“他”一番，我想我们就没有下面的故事了。
以后的聊天就变得更为轻松愉快了，我们时不时地打打电话聊聊天，开开玩笑取取乐。我们开始聊爱情婚姻家庭，特别是对某个政客，我们取得“共识”，一致认为他是绝顶的败类，有时候我们就拿他大批一通，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。我们就象是一对久未谋面的老友，又象是今生难得的一对知己，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那个静静的夜晚，在我对你幸福家庭的羡慕声中，你告诉我，你们并不幸福，那只是一种表面现象，其实你是“苦不堪言”。天，我真是大吃一惊，如果这话是真的，那么你们的表演功夫真是到家了。不幸福的生活被你们演绎得如此幸福，真是佩服。我对你说：唉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！我还笑你是“鼠兄”，害怕家里的“猫”呢。
以后，你从不提及“猫”。你总是爱把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，把那份淡淡的感情说得那么得美那么得真。虽然我也有丝丝感动，但我想，这么多年我们都在幸福地生活着，我们不能让这一次“奇遇”就打碎了幸福的平静生活。于是我常对你的话“呵呵”而过，有意无意地提及一下“猫”，想让你不要忘了给你“幸福”生活的“猫”。每一次你都表现得非常恼火，好象对“猫”异常厌恶，你对我说“以后不要再提及她”，让我只能象鸡吃米一样地不停点头“是！是！是！”。
(五）
聊天是愉悦的，有一点兴奋，有一点刺激，有很多的快乐。但我也有一点点担忧，因为这一切在我的心里已经泛起了点点涟漪，我总觉得这快乐后面潜伏着一种危险，而且是一种很大的危险。于是有好几次我给你留言：“好了，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多聊天了，我感觉不好，我以后不跟你聊了。”可是你说：“我会缠着你的。”天，这真是一句让我欢喜让我忧的话呀。
我说：“我可以让你找不到我。”
你说：“那我就缩短距离。”
我坚决拒绝，我说：“距离已经没法改变了。”
你穷追不舍，“有办法。”呵，你有办法，但你却让我没有办法了。
直到那一天你对我说：“你怎么老是关着窗呀？”我觉得危险真的来了。
我没有意料到你会问我一个这样的问题，我不知道你也曾经注意过一扇窗。我说：“我怕了，怕贼从我的窗户钻进来。”其实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，我一年四季地不开窗，是因为我的窗外还有一扇窗，窗里有一个男人，我不想他看懂看透我这扇窗里的女人的心思。
你说：“这样不好，屋里要多透透气。”
我说：“我开了前面的窗户呀。”
“笨蛋，要形成对流呀。别天天关着窗，会闷出病来的，你身体不好。”你这么教训我，但我很高兴，有人关心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？“你不可以拉开窗帘吗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我问。
你说：“我想看看你。”
“不，我不想，我喜欢关着窗。”我说。
“求你以后打开窗帘好吗？让我能看看你。你知道吗？这些天我回家总是唱一首歌。”你说。
我问你什么歌，你说是“绿岛小夜曲”，“让我的歌声象那微风，吹开了你的窗帘；让我的衷情似那流水，不断地向你倾诉……”你说：“我要用我的歌声吹开你家的窗帘。”
说实话，我真的为这首歌，为这句话感动，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的话的真实程度是多少，但女人总是这样，对于美好的东西，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。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感受，我只说：“呵呵，你没有这么大力气。”
“我用内功呀。”呵呵，这种玩笑真是好让人开心。
那天晚上你很快乐，回家前你对我说：“我要唱着歌回家，一直唱到家门口。”
我也很开心，我说：“唱吧。”
（六）
在感觉越来越快乐的同时，我也感觉到，一种潜在的危险在逼近我。在与你相视而笑的同时，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隐隐的痛，一点点的遗憾。我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一个十字路口，有点迷失了方向，前进不得，后退又难舍。
今天早上，我偷偷地打开了那扇窗，想听你的话，让风吹进来，吹干我一颗已经潮湿的心。但当我推开窗，闯入我眼帘的却是你漂亮的妻子。她正把洗好的你的衣服一件件地晾起来，我还看见她用手细心地把你的衣服扯扯平。在我的眼里，仿佛看到了她细心地拔去你头顶上的白发。
心好象被针刺了一下，我赶紧把刚推开一半的窗关起来，慌忙中把自己的拇指夹在了窗中间，痛从指尖涌到了全身各个部位。我把窗帘关得严严实实。
我知道了，这扇窗已经不可能再开了。突然间，我又想起那棵老树，想起我曾经轻轻地掀起窗帘的一角，想起自己偷偷地透过树叶的缝隙看你的窗，想你脸上的皱纹。那时候我是多么得坦然，那种幸福虽然是淡淡的，可那是真实的。现在呢？
我打开网络，走进你的门，在你的桌上留下一句话：鼠兄，我还是想念那棵老树。小树要长到老树那么大得多少年啊？等它长到那么大，我们真的都老了。然后，我摁住鼠标，把你一点点、一点点地拖进了黑名单，最后彻底删除了。
我关上窗，拉上了窗帘，不再让风吹进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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