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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中午放学回家，远远看见父亲从街对面走来，清清楚楚映入我眼帘的，是父亲一头灰白的头发在寒冷的风中飘动，我的心猛地一怔：父亲的头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白了！记得是今年春天，父亲就对自己的头发搞了一次革命，也不知父亲想些什么，忽然剃了一个光头，弄的全家人都觉得怪怪的。那天我放学回家，爱人偷偷跟我说：“咱爸可把我给吓坏了！我说哪来这么一老头呢？也不说话，照直就走进咱家来了，仔细一瞧，原来是爸！哈哈哈哈。”我听了也想笑，但张了张嘴，不知为什么，竟没能笑出来。赶紧走到父亲房间，看到父亲安然地坐在沙发上喝茶。要不是爱人提醒，我肯定也会大吃一惊。即使这样，我还是感到一时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。父亲一头原本甚为浓密的黑发（我妈给他染的）已经荡然无存，光光的头上留着整齐地黑白间杂的发茬，与额前的皱纹搭配起来，显出一种老相。“爸，怎么剃光头了？”我不解地问。父亲看我一眼，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，“这样凉快啊，再说，我也老了不是？”……
父亲的头发慢慢变长了，但从那儿以后，父亲就不再染发。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白发增长速度如此之快，以至于走在路上的父亲给我一种“老人”的感觉。
印象中，父亲总是开朗乐观、豪迈挺拔的，生活中再多再烦的忙和累，再苦再难的忧和愁，很少能抹去他脸上自信的微笑。而他年轻时一头浓密的黑发，加上他1．78米的身高，总是显得很有精神。虽然到三十岁左右时有了白发，但只是偶尔的几根，1986年我家盖新房子的时候，父亲操劳过度，一年下来，父亲的头发白了许多，那时我在外地上学，放假回家发现的。也就是从那时起，父亲开始染发，用八毛钱一瓶的染发水。虽然有时染有时不染，但这些年来，我一直没发觉他开始变老。他留在我心深处的印象始终是充满活力的，也是坚强的，甚至是伟大的。
在我小时候，家里景况很窘迫。由于母亲要照看我和妹妹，不能去生产队干活，挣不来工分，到年底别人家分粮食，而我家总是欠生产队的（因为已经提前借支）。迫于生计，父亲忙完农活，抽空还要做点别的“私活”养家糊口。在那时，生产队是不允许的，只能是偷偷的。父亲骑一辆破自行车去离家200多里路的地方驮100多斤重的“牛皮纸”回来，母亲用一种气味很刺鼻、至今仍留在我和妹妹印象中的化学原料“火碱”把纸粘成袋子，挣点钱贴补家用。其中有一次，父亲在回来的路上可能是负载过重，后车胎爆了，那时正好是半夜12点，距离到家有100里路，父亲下车叹了口气，重又骑上车子，硬生生这样把车骑了回来，天亮后到家，父亲一头栽倒在床上（那时应该叫“炕上”），一天爬不起来。
到后来我长大些，生产队解散了，责任田承包到户。田里那点活根本不够父母做，父亲更闲不住了，虽然那时的生活水平比以前已经好的多，但他为一家人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仍然不辞辛苦地那样奔波。我们这地方皮毛加工有悠久的历史，父亲就和别人结伙到外地去收购生羊皮，最初由于资金限制，收不了太多，收百八十斤，就是靠自己双肩背回来。在山路上，有时背着货一走就是几十里。最险的是那次在山西等火车，父亲说他也想不起来那是个什么小站了，也许那小站根本没有名字。晚上的车，等了一会儿，父亲要方便，可那地方荒郊野外的，根本没有厕所，他就转到黑乎乎的房子后边，可谁知离房子还不到五步远，就是一个断崖。父亲正在往前迈步，脚一下子就凌空了，惶急中隐隐约约看到眼前有一棵树，就死命抱在了树上。半天，才缓过劲，喊别人把他拉了上来。天亮后到那地方一看，好险！至少20米深。车站的人说父亲命大，这里已经摔死好几个候车的旅客了。那次回来后，我们一家人都劝父亲别再出去了，我们现在的条件已经能过得去。但他不听，笑着说没事没事，以后注意就是了。
就这样，父亲收货、销产品，先后奔走于河北、山东、山西、内蒙、北京、天津等地，吃多少苦、遭多少罪，只有他自己才清楚。记得那一次凌晨三点，他从外地回到家，腿一瘸一拐的，原来他出去的第一天路上就把腿扭伤了，为了这一趟不白跑，他硬是这样坚持了下来，从走到回十来天的时间，就是靠吃点止痛药顶着，还让那地方的人误认为父亲是个瘸子，后来我们这的人到那去，那的人还打听：“怎么那个瘸子没来啊？”……
这就是当年的父亲。一个永远不愿停下自己奔忙脚步的父亲，憨厚朴实的父亲，坚韧不拔的父亲。
近几年来，父亲明显地没有了往日的神采。虽说身体还结实，做田里的农活还没问题，但我能清楚地感到他身上正在潜滋暗长着一种暮气，他的说笑明显减少了，没事的时候，经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。有几次我下午回家，天都黑了，母亲在厨房做饭，而他们房间的灯黑着。我以为父亲出去了，但到他们房间，却发现父亲就一个人默默坐在沙发上。在这暗黑的空间里，父亲在思索什么呢？难道，他的视线，透过这苍茫的暮色，又回到自己当年创业的辛苦但又充实而快乐的路上？
今天，我又一次近距离注视父亲的一头白发，久久说不出话。内心真想对父亲说，您就快快乐乐、有滋有味地好好生活吧。您的儿女已经长大，里里外外有什么大小事情，该我们扛了，您为了一家人辛苦了这么多年，岁月的劳累与艰辛将您的鬓发染白，您该好好歇歇，好好享享福了。恢复您以往的乐观自信，笑对人生吧。人间四季皆美景，最美莫过夕阳红。就让您的白发，飘成时代最美的风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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