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狐狸从葡萄架下走过,无意识地抬了一次头,一串青涩涩的葡萄一下就钻进了他的眼眸。狐狸觉得眼底一麻,一种久违了的、难以诉说的感觉迅速溢满了全身。
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狐狸都搞不清那串葡萄为什么总在自己脑子里晃,眼睛一闭,那抹涩涩的青光就在眼前弥漫开来。其实那葡萄架下拥挤着许多的葡萄,大家你看我、我看你,争夺着附和着,一派闹哄哄的样子,惟独那串葡萄,孤独地长在一根不起眼的藤上,冷俊地注视着周遭,泛着清冷的光泽。她的身体结构很奇特,不象兄弟姐妹那般看上去团结紧凑、健壮下掩藏着委琐和蹩脚,她就那么松松散散地挂着,但每一部分都长得均衡标准,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。对不断穿过身体的风之言和风之语,她不理不睬,好像什么都懂,又好像混沌未开。
“她在想什么呢?”狐狸固执地以为那串葡萄是有思想的。不是吗?从她生长的地理位置,从她身体组织的排列组合,从她那件冷光的而又眩目的纯色外衣,分明都有一股思想在无声地流淌,一路上携带着孤独、个性、纯真、美好。也许是见惯了血雨腥风的撕杀,见惯了谎言和欺骗的运做,猛然见到葡萄的平和宁静,狐狸真的是深深地陶醉了。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和畅想不断地从内心滋生,也不断地牵扯着他的脚步和目光。于是,每当他感到疲惫的时候,感到不被人理解的时候,甚至感到特别痛苦的时候和快乐的时候,他都会跑到葡萄藤下,出神地守望那串葡萄,在他眼里,那葡萄就是他心瓣上晶莹的露珠,是星空下悬挂的夜的灯笼,是阳光下飘荡的梦的歌声,让他觉得一阵阵的甜,一阵阵的亮,一阵阵的快乐无比。
在狐狸热烈而狐媚的目光滋润下,葡萄一天天膨胀了自己的身体,最终撑破了那件深绿清冷的外衣,露出了暖暖的、嫩嫩的、浅浅的、透透的绿的薄纱,娇艳欲滴的样子深深诱惑着狐狸,他知道了那串葡萄的感情,看到了葡萄晶莹剔透的内心,所以他更加勤勉地来守侯他的葡萄,生怕飞鸟和别的什么人来伤害这个天使。每次发现有人对这串葡萄心怀叵测,他都会痛苦地大叫:不要摘呀,不要摘呀,葡萄是酸的,是酸的,是不能吃的!
没多久,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故事,纷纷嘲笑他说你好呆呀,自己吃不到葡萄,就说葡萄是酸的,真是笑死人了。狐狸从不反驳,他不想说出自己内心的秘密,只愿意对着那串葡萄傻傻地笑,对葡萄轻轻地耳语:我真的想吃你。你相信我吃不到你吗?凭我的智慧,只要我想吃都是能吃到的。但是我舍不得吃你,我就要这么看着你,听着你,守着你,因为你是我的精品,我的宝贝,我的挚爱。
终于,一个猎人摸清了狐狸的行踪。一天他把酝酿好久了的一颗子弹发射了出去,这之前他一直不敢动手,他不敢相信葡萄架下的真的是一只狐狸,因为这只狐狸总是抬头看着什么,没有惯常的警觉和狡猾,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和专注和妩媚。可那一身火红的皮毛深深吸引着他,所以他下手了。
枪声想起的那一刻,狐狸觉得胸膛猛地被撞击了,但是并不痛。眼前的葡萄更加美仑美幻,他觉得就要和自己心爱的葡萄永远在一起了,没有衰老,没有离别,甚至没有痛苦,没有相思,有的就是缠绵和交织在一起的无穷无尽的爱了。他觉得自己很热,一汩汩心血止不住地往外流,好像要跟亲爱的葡萄表白什么似的。狐狸笑了一笑,觉得这简直多余,自己好没出息。他想睡下休息一会了。
瞬间,藤上的葡萄轰然坠地,狐狸连忙伸开双臂迎接他的爱人,甜蜜飞溅了他满心满怀,然后深深地和他的心血相融相汇,深深地渗入泥土。狐狸满足极了,他知道自己一生其实就是在等待这一刻。渐渐地,他拥着葡萄闭上了眼睛,他仿佛看到那块浸满他和葡萄心血和甜蜜的土地,又长出了新的关于葡萄的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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