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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的宁夏

时间:2006/1/20 点击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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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的宁夏      记忆中的宁夏,是一座从我奶奶的眼泪中流淌出来的小城。

      事实上,这是一片本该远离我的记忆的地方,不单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的,就连我的奶奶自从离开那里之后,一辈子都没有再回去过一次。在我即将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,我的心不止一次的伴着激动和喜悦悄悄构画过它,但我不能预想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会遇到什么?陌生、失望或者是终归故里的熟识、欣喜?说实在的,我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

      我奶奶的家在宁夏固原,听奶奶说认识我爷爷那会,宁夏很富裕,历史上“九曲黄河富宁夏”之说充分的证明了的一点。奶奶所在的村子里,大部分庄户人家种的地都很多,粮食年年丰收,可惜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收割,所以就请甘肃静宁一代的壮劳力来收麦子,当地通常叫他们为“麦客子”。

      杏子熟了,麦子也就黄了。

      1930年夏天,当院里杏树上的杏儿渐渐发黄的时候,爷爷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就准备出发了,他们背着糜面馍,翻过六盘山,走了六天才走到固原,最后落脚到我奶奶家那个村子,他们刚刚走到村头就被村里几户人家抢着领回家了,爷爷随着一位身体硬朗的老人来到村东头的一户人家,这户人家,便是后来成为我奶奶的娘家。

      几日太阳,一夜南风,那遍地的小麦齐刷刷变戏法似的眨眼间全都黄熟。麦子一黄,就要开镰收割。到固原的第二天,爷爷什么都没说,便拿着磨的锋利的镰刀到麦田里去了。看着金黄色的麦田在微风的吹拂下翻起滚滚麦浪,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,作为一个农民,他对粮食充满了最真诚的爱,毋容置疑,这种爱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爱。他挥开膀子大干起来,一连几天,爷爷不说一句话,他的眼睛里只有麦子。他一遍一遍的用手摸着用麦秸捆扎起来麦垛,然后用麦草杆给自己编了一双草鞋,用麦草给自己铺了一张软软的厚厚的床,甚至有几次晚上他就睡在麦田里,大口地呼吸着麦田里的麦香味儿,枕着麦垛呼呼大睡。

      奶奶那年只有15岁,长的像极了米脂的婆姨,两条大辫子长到快到脚腕子了,剪得一手好窗花。每天晌午,奶奶总是按时给爷爷送一瓦罐加了蜂蜜的荷包鸡蛋,另外还带些烙的油饼,爷爷吃完饭了不说谢人的话,蹭蹭地挥着手中的镰刀又去割麦了。每晚回来,爷爷把湿透了衣服挂在西屋门前的木椽子上晾,奶奶总是悄悄地拿去洗了。第二天天亮的时候,衣服依然挂在原处,爷爷拿起衣服放在鼻子上闻闻,嘿嘿一笑,依然是不说一句谢人的话。

      天天在阳光下劳作,爷爷的皮肤被烤的黑黝黝的,高大魁梧的他越发显得敦厚了。正午的阳光下,爷爷的身后摆满了放得整整齐齐的麦子, 他用平板车将麦子一车一车地朝打谷场上拉,车子很小,爷爷却装得老高老高,连车辕也不放过。路不好走,一步三晃,但爷爷做能稳稳地把车拉到麦场里。压场的时候,要用牲口拉着石磙子压,奶奶用布给小毛驴遮住眼,拴在带着磙子的拈杆上,爷爷用手抬着拈杆,形成一个圆心,打着毛驴在麦场上转。火辣辣的太阳把麦秆都晒焦了,麦粒像火燎似的一粒一粒从麦穗上逃出来,被罩住眼睛的毛驴拉着石磙一直压到傍晚。爷爷动作麻利地把麦草搂干净,地上露出黄灿灿的麦粒儿。堆起来后,爷爷一锨一锨顺着风地扬,直到把麦子扬得干干净净,装在袋子里,背回家。

      这样的日子通常会持续20多天,天天如此,爷爷不知疲倦地拾掇着麦子,麦芒粘在他的身上,他也丝毫不觉得痒。有时他头顶的草帽上会挂着一两个没有被碾压的麦穗,休息的时候,爷爷会慢慢地用手把麦穗放在手心轻轻地搓,用嘴轻轻地把麦糠吹掉,把为数不多的几粒麦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,这时,他眯着眼睛看着成堆的麦子时,眼睛里都泛着亮光了。奶奶甩着着两个大辫子,扭着小脚来来回回地帮忙,看着爷爷,奶奶不时地抿着嘴笑。

      所有的麦子都拾掇完了,结好了工钱,爷爷要回家了。就在爷爷要走出家门的一瞬间,奶奶突然说要跟爷爷走,奶奶的爸爸生气了,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静宁吃苦,就对她说:“你要走,那就永远不能回来。”奶奶静悄悄地站在爷爷的身边,爷爷看着奶奶,憨憨地朝奶奶笑着,突然扑通一声朝着老人跪下,磕了三个头,一声不响地拉着奶奶走出了家门。爷爷用割麦的工钱,买了一头驴,让小脚的奶奶骑着,和他一起回家了。

      从那以后,整整58年,奶奶真的再也没有回去。有一次,我问奶奶为什么那么坚定地就跟爷爷走了?奶奶笑着对我说:“对于一个爱粮食的人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。”

      其实,在以后的岁月中,奶奶很少提她的故乡,但是,只要有人说起宁夏,她的眼睛就立刻会亮起来,特别是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时候,她常常眯着眼睛,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。在她去世之前的那段日子,她总是朝我家门前的那条路上张望,并且不止一次的告诉我,她的姐姐要从固原来看她了。在那一刻,我才真正知道奶奶虽然从未说过她对故乡以及亲人的思念,但她在心底里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片土地,我熟悉这种感觉,这种感觉就如同此刻我站在这一片土地上一点也不感到陌生的一样。我现在终于知道奶奶在阳光下眯着的眼神中,看到了什么,我也知道了奶奶一辈子都不离手的一个小物件――铜铸的猴子骑马的寓意了,奶奶的妈妈希望有一天女儿有一天能骑着马回娘家。

      如今,我带着奶奶的猴子骑马,带着奶奶在阳光下的梦回到这一片土地,多么希望在天国的奶奶心愿已了。

 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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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芳兰 来源:竹林逸趣论坛>真情花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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