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庆。
倾国。
倾城。
好个无聊的国庆!
在宿舍度过了苦闷的两天后,我还是决定出去走走。于是在今天我离开了邵阳来到了株洲。
孤身一人,这个陌生的城市。
我特意换了个休闲的打扮,T恤衫、牛仔裤。
而我一向的装扮却是长衫加西裤。我是一个喜欢穿长衫的人。
没有任何行李,除了¥150元,一个电话簿,一张半从地图册上撕下来的株洲市区图。半包烟,一瓶乐百氏纯净水,标签上写着,“你现在喝的这瓶水有两分钱将捐助中国的绿化事业。”
仅此而已。
几个朋友今天早上与我共进早餐,以示饯行,于是本来一次很平
常的旅行成了一次颇具悲壮意味的自我放逐。
一个朋友决定为我出买烟的钱,另一个朋友决定为我资助那瓶水,我告诉他们,我的旅行已经开始了,所以这钱得我来付。
然后我就在学校门口与他们告别。
然后独自前往火车站,买票,上车。
车上的几个小时是闷且无聊的,周围坐的是几个上了年纪(30)的人,没有一丝共同语言。于是坐着便睡着了,醒了就抽烟,喝水,然后再睡。
15:15到达株洲车站。
我首先做的事是按照地图的指示来到株洲湘江大桥头,然后跨越湘江。
去年“五一”在长沙也曾跨越湘江大桥,然而那次是走投无路后的落魄。这次……:)这次也差不多。
从火车站出来我便一直在走路。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。我只是从火车站走到了炎帝广场。
株洲是个城市意味很浓的城市,这里的建筑多数比较雄伟。街道很宽,很漂亮。
这是一个有着近80万人口的城市。所以一个过客对于这个城市来讲无关紧要。
我现在坐在这个陌生城市的一间陌生网吧里休息,大概不久之后,我将离开这里,去寻找今晚的宿处。
我在这里甚至没有一个朋友。
今天晚上,也许我该露宿街头。
明天,我又将去向哪里??
如果明天我还有机会上网的话,再继续这一话题吧。
祝福我吧,阿门。
二
昨天晚上离开网吧后,我沿着破烂的路走到了炎帝广场,夹在陌生的人群里一言不发,只是默默的哼着《二泉映月》、《梁祝》、《平湖秋月》这些我熟悉的曲子。后来突然听见了广场另一头广播里传出的《流浪歌》,忽然间有些悲壮。于是便拉开因疲惫而嘶哑的嗓子吼上一气,“流浪的人啊走遍天涯,没有一个家……”
广场很大,甚至有可能大过我们的校园,人很多,感觉挺温馨,我夹在人群中游戏,抚摩从我身旁穿过的丧家狗,其实我自己和这只狗又有什么区别呢?
后来又燃起了烟花,于是想起“火树银花不夜天”……落下来的尘土掉在脑袋上,也许烧去了几根头发。
孩子们在玩卡丁车,有钱人的游戏,我沿着广场行走。
大人们跟在小孩的屁股后面走,背着手像劳改犯。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个拉二胡的瞎老头,我在他身旁站了很久,然而他却一直没发现我,我于是走开。他拉的曲子我听出来了,是刘天华的《流波曲》。
大概十点钟的时候,我完全失去了行走的力气,而寂寞油然而生,于是在路口寻找公用电话,诺大的一个广场上竟没有一个公用电话,我于是蹒跚着走了很远,然后拨通了一个远在吉林的朋友的手机,竟然通了,于是便问候。温馨了20分钟,然后挂段了电话,挂了电话我才发觉打电话实在是失误。一种莫名的惆怅。
回到广场的时候,行人开始慢慢的离去,小贩们也收摊了,我绕到炎帝(神农氏)雕像的背后寻找床。到处都是幽(?)会的年轻人。直到我抽完第三支烟后才再一个角落找到一块灌木围起来的草坪,我于是在草坪上坐定,继续抽烟,一边审视这个即将入睡的城市。
我原以为广场上的灯光会亮个通夜,但当我看到灯光一个个像流星雨一般闪去的时候,我才知道,让灯光陪我度过这个晚上实在是我的一厢情愿。
然而周围却闹腾了很久,先是一对没有发现我的情侣在隔壁温存,耳朵里总传来手拔起草的声音。后来又是一群没有睡意的小孩围成个圈唱歌,先是唱《流星雨》,后面便为第一句究竟是“倒命死”还是“猪笑天”唱的发表争论。后来又唱“周截轮”的《双截棍》,我为他们能够完整的记住歌词而惊讶。后来就了无声音。
身旁的蛐蛐叫个不挺,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,我用手,树枝,甚至动用鞋底板依然无济于事,于是便忽然想起徐志摩的“夏虫也为我沉默呵……”,觉得徐志摩运气挺不错。
12点的时候,广场上便只剩下两盏灯亮着了,而我的眼睛正好对着其中的一盏。
后来又听见高跟鞋急促的扭动,一忽儿便没了踪影。
后来又有两张车分别从两个方向驶到一起,噶然而止,后来便是一段用方言进行的对话,末了,两张车又各自离去,也许是黑社会的交易吧。我那时真担心被他们发现给灭了口。
有一些从草坪上经过的人发现了我,大多是捡垃圾的,看见我也不避让,我很庆幸自己没脱鞋,要不然今天就该赤脚了。
约摸两点钟的时候一切便寂静下来了,我稍微安了一下心,现在该没谁会打搅我了。
然而就在这时,却突然传来一声低且长的吆喝:“租席子呵,三块钱一床……”着实把我吓了一跳。
幸亏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。
然而寒冷和蚊虫让我无法入睡。寒冷使我缩成一只没有壳的蜗牛,蚊虫则是使我一次又一次的情不自禁的打着自己的脸。
现在想来,这个晚上真正睡着了的时间大概不超过15分钟。
我总希望黎明能早点到来,那时我便可以理直气壮的站起身来,然后从容的拍拍衣服,很酷的走出广场,去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重新行走。
然而现实和理想总是有些差距,我实际上的处境还不如一条狗,狗尚有一身的绒毛以供取暖,而我只能以薄薄的T恤裹体,并且告诫自己,我是穿着衣服的。
幸亏这差距不是很大,我和这陌生的城市一同醒来,还有比我醒的更早的人们在广场上做运动,一个老头倒着行走,口里呀呀的哼着京戏。两个猛女在栏杆上压腿。另一个老头扶着栏杆听收音机。一个中年人在打拳,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是太极。
我觉出了寒意,于是装模做样的打太极,我看见那个打拳的前辈对我看着,带着冷眼,含着笑。于是我立即撇下打拳去跑步,我想跑步大概是全国通用的吧。
跑着跑着皮鞋便开始抗议了,然后肚子也开始抗议。我于是离开广场去寻找餐馆,离开广场后我才发觉我该洗个脸,然而喷泉此时已经被我抛在脑后了。
我来到餐馆的第一件事是寻找厕所,然而那个不足一平米的厕所堆放着泔水和煤块。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沾满了油,反而污了我的手。
我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后便又上路了,我在地图上找到了神农公园,然后乘车前往,车却不经过那里,于是我在桥头下了车,在一个卖报纸的小朋友手里买了三份当日的报纸,然后坐在草坪里看报。
后来身上觉得冷了便起身按图索骥前往神农公园,谁知道照着地图竟还走错了路,大概是脑子不太管用了。
后来总算立在公园的门口了。门口有很多的人,卖东西的和不买东西的。我在售票窗花¥1.5买了张入园门票。幸亏门票不太贵,要不然我该抱怨自己居然长的比1.1m要高了。
进去跟左走是一大群鸽子,游客可以从管理员手中花两块钱买一袋鸽食,然后充分享受与鸽共舞的乐趣。然而两块钱买到的却是一小袋玉米。罢罢罢,能与大自然如此亲近还在乎什么钱呢,于是便玩吧,鸽子跟我特亲,不一会便全聚在我的周围了,让周围的喂鸽人颇感嫉妒,于是我便把满袋的玉米洒在地上,长叹一声,扬长而去。
第二个景点是动物园,还得再买一张价值五圆的门票,然后我便豁出去了,咬咬牙买了张入场券步如其中,狗屁动物园,还没我家房子大,十几个小笼子装着些东北黑熊,美洲豹之类的东西。九尾狐只有一条尾巴,鸵鸟的脖子像包了一层布,黑熊总是在铁笼子上挠痒痒,写着“太湖鸳鸯”的屋子里有一鸳四鸯,使鸳鸯在我心目中的良好形象大打折扣,墙上有人题诗:“看遍人世单身汉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”一块牌子指引我去看“扬子鳄”,到了跟前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具放在鱼缸里的标本。猴子倒特有意思,旁边一老头全然不顾“请不要往笼子里乱丢食物”的劝告给猴子们喂花生,两只猴子为了一颗花生打起了架,让另一只猴子捡了不少便宜。我一时兴起,掏出香烟递给近旁的一只老猴子,老猴儿单手接了过去,一下子把烟掰为两截-------我这时才明白什么叫瞎掰-------然后撕开了纸吃里面的烟丝,另一只小猴子也跑过来要,我于是也给它一支,他也学老猴子的样子瞎掰,我似乎又明白过来什么是“上梁不正下梁歪”。小白鼠的确很小。关小松鼠的笼子里居然连一支松枝都没有。孔雀任凭你怎么叫都不肯开屏。想必是尾巴上长了雀斑。还有些动物就不值一提了,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。
公园里尽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,让我这个大人无所适从,幸而后来发现了一座塔,可惜不是古塔,少了些历史的沧桑感,不过也将就吧。因为学生的缘故我买到了半票,然后便开始登塔了。塔以神农名,是为了纪念我们的始祖炎帝---------即神农氏,又名连山氏,列山氏。塔内有炎帝塑像,大堂里放着从未听过的音乐。塔身内部被刻满了字,多是“XXX到此一游”,“XXX到此一荡”,“XX、XXX天长地久”,“XXX,我恨你一辈子”,“XXX,我永远爱你”,只是大多数的“游”字最右边的偏旁写成了“文”,多少有些不伦不类。我在顶层才找到了一个空白,于是用钥匙刻下“杨痴草”三字以示贴近群众,如果哪位朋友以后到了此处不妨瞻仰一下我的手迹,:)。
在塔的顶层我看清楚了整个公园,公园的另一侧居然有个很大的人工湖,我于是下了塔去湖边歇息。看了会报纸,买了瓶绿茶一口气喝尽,然后在一张长椅上看风景,后来就睡着了,醒来居然到了下午三点。于是慢悠悠的走出公园寻找另一个去处,天色渐晚。
我照着地图寻找石峰公园,七八厘米的路我走了将近两个小时,当我看着一排排陈旧的房子时,我明白早已经走出了城区。后来又往回走,在一家超市买了根两块四的火腿肠和一瓶两块六的红茶,刚好五块钱。路还没走一半,食物却早下了肚。于是我理解了什么是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……”
“一个人走路总不自在……”
走进城区我便安下心来,欣赏夜色中的这座城市,像这个城市里的人一样行走,胡逛。在麦当劳前望着价目表上的天价发呆。
然后便又开始思考过夜问题了。傍晚的株洲下起了小雨,而这我早在报纸的天气预报上就知道了的,今晚是不可能在草坪上过夜的了。于是我又在超市里买了些吃的东西,然后寻找网吧,我决定在网吧里过夜。
现在,我正坐在这个网吧里敲打着键盘,疲惫的输入文字。
此前,我跟这个网吧的53岁的武汉老板聊天,我们聊的很投机,
以至于他端出冷饭来用开水烫了给我吃,并且说:“小杨,你一定得吃,你不吃我可不高兴,身体要紧。”:),我还能说什么呢,除了享用。
我们聊人生,聊时代,我们的时代和他们的时代--------我们的父辈们的那个时代。他说我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。
11点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他,说是自己的女儿跑了--------因为他气急之下扇了她两耳光,于是他们研究对策,而我便上了机,就这样,一切似乎顺理成章。
明天我要去石峰公园了,那个坐落在市郊的一座山。很远的路,我决定坐公交。实在太累了。
现在我坐在这个号码为14的机子上昏昏欲睡。忽然想起了来时火车票上的一串数字,9车厢104号。
耳机里响着《心酸的浪漫》。
三
方才看到“睡在草丛中都不易被人发觉”一句,便忽然想起“杨痴草”来了,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与草如此的零距离。
由于昨天晚上开始、今天早上加剧的一场雨,我被迫放弃了去石峰公园的计划,然而这一变动竟使我本次的“株洲之旅”更上了一个层次。如果说昨天以前我的流浪还局限于个人的话,今天的行动就已经接近帮派性质了。
我照例在株洲大桥头买了几份今日的报纸,然后走向石椅看报纸,跟一个擦皮鞋的老兄擦肩而过,于是便回过头去请他为我擦皮鞋,这双皮鞋经过这几日的磨难早已鞋老珠灰了,幸亏这位大哥为它洗去一身的尘垢。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擦皮鞋。于是我给了他1块钱工资后又给了他5毛钱小费。
我在石椅上坐定,点燃一支烟,然后便开始看报了,如果身边再摆上一杯热茶则是最好不过的了。一个乡下人打扮的人簇拥着一堆烂蛇皮袋坐在我的近旁,我上前敬烟,遭到拒绝。自讨没趣后,专心看报。然而突然汹涌起来的雨开始敲击我的脑际,只是并无如刀割般的感觉。
我于是朝不远处的地下广场走。广场一角有一家彩电公司的促销活动,地毯上摆着四台背投纯平34英寸的彩电。我于是拉了把椅子坐下,直到后来围观的人多了负责促销的人把我赶走。
然后我在墙根的空地下坐下,旁边是一个与我同龄的流浪人,(后来一问才知道比我小8个月。这个家伙自称已离家7载,曾三下广州又三次被赶了回来,在株洲已经生活了几个月,而每天则睡在桥洞底下,常在地下广场活动。此人文化水平为小学一年级,湖南怀化沅陵人)。我于是递过烟去,他接下了,于是我们便开始聊,神聊,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将近两米到几乎零距离。在聊天中我了解到他还是一个颇有气节的人,不肯与小偷之流为伍。几个月前就没了钞票,天天捡别人吃剩下的东西。我很同情他的遭遇。
恰好有肯德基的促销活动,我是从未吃过这种玩意儿的,于是便约他一同去挑了两份最便宜的鸡翅及小薯条。花去了8块大洋,心中颇痛,不过也觉得值,毕竟是个第一次。
然后在火车站买了今晚的车票,我的钱已经经不起几折腾了。
他说他很久没洗衣服了,于是我便又和他到超市里买了包价值¥7.2的雕牌洗衣粉一大包。后来看到个卖包子的铺子,我便问他是否要吃包子,曰:“然。”于是买了两个花卷给他,他却不肯吃,说是要吃里面包米的包子,老板说没有包米的,只有包肉的,他于是大度的表示:“不用了,将就着用就行了。”
然后两人同撑他那把无柄的破伞在坑坑洼洼里行走,转了一个圈后又回到地下广场,准备吃掉已经买了很久的肯德基。鸡翅是一份两个的,于是一人一个,周围的行人不时投来崇敬的眼神,“瞧,这两个富翁在吃肯德基呢!”然而薯条他却不肯吃,原因是不太好吃。
(晕!平时捡饭吃的人居然还对我花巨资买来的肯德基挑三捡四)我于是一个人吃,的确不怎么好吃,大约是在外面走的太久,沾染上了潮气。后来清理垃圾的时候居然从包装袋中倒出两小包番茄酱,于是恍然大悟。两人相对而大笑。
后来便坐着抽烟,聊天。
他兴致勃勃的教我唱他们家乡的小曲:
“正月里呀么是新春,阿妹劝我(哎嘿嘿),莫赌钱(郎格里格),十人赌钱九人输,哎呀情哥哥我的乖乖妹……”
从正月唱到十月,词我不太记得了。反正就是乡间小曲,他教了我三遍,见我依然不会唱,对我非常失望。
我跟他讲了许多做人的道理,给他讲《平凡的世界》,讲《活着》,他点头称是,似乎有悔改的意味。我带他去一个信息中心求职,可是没找着人。
后来我提出去他的寓所参观,于是我们在雨中行走,他做睡觉的地方是个老年门球场,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在那里打球。他能睡的“床”刚好一米宽,他所有的行李就是一个破败的七十年代的大皮包,和里面的几件衣服,我送给他的洗衣粉放在里面尤其耀眼。
我给了他七块钱,告诉他,我也只有这么多了,我以后有时间会来看他,但也许我们这一辈子再也见不了面了。
和他告别的时候,他居然扬起手说了声“Bye-bye”。
我于是又开始了天涯孤旅,今天晚上我将乘坐5363次列车回到学校,从而结束这次旅行,然而没到学校之前,我并不能断定一切便只是如此了。
也许……真正的历程还没有开始呢?
四
(很可惜,我写的一篇长长的文章被我一下子误操作给删除掉了,并且删除的那样彻底,回收站里也无法找到。我还能说什么呢?我想把这一切重新写一骗,可是这样的重复毫无意义。而这一切,也只能永远不被竹苑的朋友们所知了。)
这时才真正明白过来,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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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苑收录: 2002年10月7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