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是说起过年,一碗面的年,是我这一辈子过得最好的年,那是在1950年,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。
翻身了的农民,热热闹闹地开始开始准备社火了。我爸爸是爱张罗的人,那些平时爱说一段儿的、爱吼一板纷纷响应。大年三十中午算是正式开始,锣鼓搅在板胡二胡里,一通闹哦,村子里老人孩子全都聚在戏台前。戏台在原来村部大院里,现在是一片大麦场。朝东的一边把土夯实,做成一个大土台子,算是戏台了,在土台子的基础上,用胳膊粗的长木头扎起架子,再用篷布遮起来,然后挂上些花花绿绿的纸或布做成的绣球。第一场戏,必定是我爸爸主演手执钢鞭的“四大灵官”东打西打,说一些驱逐鬼魅确保平安的话,紧接着是“刘海撒金钱”,也说一些四季发财的吉祥话。接下来才演社火。全村人从中午开始聚到戏台前,看戏,一直到晚上。饿了,就从家里拿点干粮,垫着。都等着晚上看社火。
那时候,还没有电灯,晚上闹社火用汽油灯照明,这汽油灯烧起来半个村子都被照的亮堂堂的。突然间,猛听见戏台上“哐哐嚓嚓”响起来,柱子他爸爸扮演的武生,摇着一根花里胡哨的鞭子,做着赶马的架势,踏着台步三扭两摆地从后台走了出来,原来是一出《火焰驹》。台上唱秦腔的人吼的震天响,台下老老少少也没有闲着。孩子们看一阵,打闹一阵子。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对解放后新生活的向往,还带着对来年有个好收成的盼望。突然,几声震天动地的炮响之后,只见几个姑娘端着准备好的暖锅儿、油饼儿,给台上送去。大家知道社火要结束了,每家大人都开始吆喝自己家的孩子,回家。
我到家的时候,妈妈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乎上了。胡麻油在锅里嗞嗞地响,飘出的香葱味儿,简直把我肚里的馋虫都引出来了。知道吗,这是我妈开始做长面了。面就是村里分的那一袋麦子磨成的面,浆水是秋天用萝卜叶发酵成的。面擀好之后,切成利刀面,浆水用旺火烧开,撒上葱花和盐,面条煮熟后捞入碗,浇上酸溜溜的浆水,扑着葱花胡麻油的香味,我在锅台边等着端饭,口水忍不住往外流。
煤油灯,在堂屋里闪动着温暖的火苗,妹妹剪的窗花贴满了窗格。当我们一家人都围坐在炕桌前的时候,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每一个人面前,是一碗盼望已久的长面。妈妈说好多年没有做过长面了,爸爸说解放了,咱们现在有自己的土地,春上的时候,选一些好种子,好好耕种,再盼着老天爷多下点雨,相信以后咱们年年都能吃长面。
------